楚格的白衬衫

　“我没哭。”Mike抬了眼，扯嘴角的样子让Harvey探过来的身子有几分尴尬，却在对方恢复平静以后把本来想抚向脸的那只手搭上后背，轻拍了几下。Mike在感觉到背后的重量后又垂了眼：“没必要，真的。你知道你对我并不负有责任。也许没了记忆力是件好事，你看，我的标签只有，好记性，金童。伍德尔的案子我办不来，也许博物馆更适合我。不对，现在的我大概什么都……然后你看，我还占着你的身子。”

　　“你在和我比吗？Mike Ross。”虽然是Mike的声音但那种压迫又来了，明明是顶着自己的脸，Mike却不得不移开了视线——那轻蔑再明显不过。

　　“我怎么敢……”

　　“你以为我是一开始就能让他们只听到我的名字就同意协商，一开始就不败记录，天生律师，万里挑一的谈判家，万众瞩目？你以为那些哈佛关系都是自己找上门的？又或者，你以为交换身体的你是最大输家？”

　　Mike变了脸色。Harvey一点没错，他当然以为把自己唯一长处剥夺的男人是走了大运。那种脆弱和苍白在眼底越来越深。Harvey微微停了一下，却在犹豫片刻后移开了自己在对方背后忍不住收紧的手。

　　“尽管你起点够高，并不代表我比你差。离开Jessica的名号，我还是Harvey Specter。也许我也曾是金童，但你没必要每一步都追随他。你过得，是他妈的自己的人生。”他看着那些许错愕却有点悲伤的脸，那曾出现在过往生命里的脆弱记忆也一并来临——那他永不会展露在其它人面前的表情。Harvey抬手捏住本属于自己的脸颊，不顾面前人皱着眉头吃痛：“你知道我的脸和笑更搭些吧。”

　　他站起来，往外走，Donna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自Jessica离开时起，她就在等着工作就绪。并且是的，尽管浪费时间在Mike的教育当面是常态，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Harvey被训得一番服帖的模样。“你知道我完全可以等你们（解决完）……”

　　“除了博物馆还有什么案子？”本是Mike的声音里满是烦躁，要面对一大滩之前摆到桌子上都会被他随手扔开的东西，同时明明事关生死存亡的案子就在眼前，天知道让自己说放手有多难。Mike能处理好吗？他真的，没把握——那是自己教得好学生，他该足够信任，即使没了那过目不忘的本事，该死——要是Jessica知道他把命都交出去一定气疯了。恍惚片刻抬眼对上Donna的错愕，Harvey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头，深吸了口气“抱歉，我还有什么要……”

　　“完全理解，生活不易。对我呢，还好，善解人意的Donna。但省省吧，Harvey是真为你好——当然方式另论，他当了多少年律师就戳了多少年其他人的痛处，大部分呢，刻骨铭心，你可别幻想他能为你改变更多。”面前的女人挑了一下眉，延续着抱臂状态走到前台，“还有呢，Louis说当天见绩效，大礼包。”

　　看着那脸孔皱成一团，她没忍住脸上的笑，又换来另一轮瞪视，直感觉头上青筋跳了跳——这孩子今天抽什么疯。

　　“我有没有说过博物馆上午需要参加代表会议，啊，我不止说了，还发了告知单……”Mike吃瘪又难以发作的样子激发了些许潜藏在Donna灵魂深处的一点同情，会议到现在已经接近尾声，这小伙子能拿到全程发言记录的征程就实属不易，思索片刻，她果断收起了溢出嘴角的调笑。

　　“谢了。”这句咬牙切齿到能听见回声，Harvey抱起桌子上的文件山，“还有一件事，”Donna看着满脸怨恨的小伙子，似乎沾染上当时自己自荐给Harvey之初那人碰壁的影子，“Harvey Specter就托付给你了。”

　　“工作解放这种事你不是最看不上吗？……结束？”Harvey在心里喊了一句工作狂，明明身子都要移出Donna的势力范围，为保安全还是补了一句。

　　“当然。”尽管还很惊讶于自家老板没让这孩子认清地位的事实，Donna并不打算点明，反正来日方长。

　　“嗯——你知道自己越来越像他吗？”

　　在差一步就消失在对方视线中，Harvey叹了口气扭头回来。他不该信任她的，即使Donna的嘴保守了月背塞伯坦基地的秘密。

　　掌控一切的红发魔女，你呢，你知道我就是他吗？

　　但他怎么能说呢？

　　“不知道。还有，你不是说我们结束了吗？”

　　终于框到对方的女人眉眼弯弯。

　　“喔，迈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过呢？”

　　Harvey抱着材料回到自己的格子间，等着Louis得意洋洋的眼神第26次瞟到自己身上才意识到一切都在失控边缘越走越远了——他俩没在一起，Mike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电脑密码，而这些烂得没边的卷宗正逐渐吞噬掉他最后的理智。不过谢天谢地，好在Mike的电脑没密码，他打开，对着没被关闭的一盘明显创了记录的空当接龙皱了眉，心里又对这孩子的心大不知道该感激还是无奈。

　　他开始觉得Mike也是幸运的，无论是遇见自己还是走出泥潭，毕竟真正打定主意对付你的人可不会放过这个大做文章。

　　“嘿！博物馆代表会我们亲爱的金童已经够晚了吧，还是你完全有信心，不需要这个……”Louis看上去洋洋得意，Harvey这才意识到Mike遭受的“金童”压力可不只是偶尔爆发牢骚的频率，但晚了，自己又永远不可能为这个说道歉。

　　“狗嘴里吐不出——”忍不住的回答变成了含糊低声的抱怨，Louis明显听见了什么，张牙舞爪妄图讨个说法。Harvey能半路刹住明显已经进了全力，因而大步走得坦荡，离开时还记得去本属于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的刹那Louis还在发表对他消极怠工的强烈谴责。

　　然而Harvey看都没看。　

　　“密码是‘I love mike’，全小写。”

　　“你这家伙真自恋的不行。”

　　Mike此时完全听不到Louis的冷嘲热讽，但顾不上问这啮齿类为何像条小尾巴地跟着。他当然知道这个是什么的密码，而套在Harvey头上，这明显是他妈的情话。来自刚刚他试了半天，连带生日、眸色、父母、Donna、Jessica、好人寥寥甚至星际迷航组合都用上也没打开的笔记本。心跳的声音压过笔记本键入的声音，他听见门在对话结束就关上了，但还是交叉了片刻手指希望自己的反应趋于正常——不过是玩笑话，干嘛这么敏感。

　　Harvey目睹Mike脸红透全程的好心情直到自己必须挤进满是劣质烟草味的的士后座宣告结束。他在司机大放的“welcome to New York”里开始想Mike会怎么应付一切，并成功在接下来的工作时间里把一切担忧抛在脑后。

　　会议记录整理比他想象的艰苦得多，没有证据对比还顶着缺席压力，他把那重要事项漏洞百出的文件拍到管理层桌子上时都感觉有点气势不足。不配合的普遍态度，近乎抵触式的谈话，要是顶着原配那张脸好做千百倍的事成了拉锯战。几个小时的对决换来不是太值得骄傲的成果后，他还得再挤进的士奔赴下个公司战场，路上也要一刻不停地看备案。第三个探访开始前，他在移动小吃摊上塞了口可丽饼，同时意识到正如自己原来可以轻松喝杯咖啡而Mike总塞着快餐纸包的区别一样，大家真的认为好记性的能力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工作任务。这对他公平吗？

　　他摇摇头，看着街灯把暮色点亮。

　　心里有个声音说是的，他该吃点苦头，为了成为更好的律师。

　　但或许，是谁都没给他个真正选择的机会。

　　他无法骗自己。如果Mike能上配得上他才华的大学，能不犯法踏踏实实的走下去，那他一定不会成为一个律师，他也就不会，永远不会选择Harvey这条路。造化弄人，这样的捆绑，自己不也正深陷其中了吗？

　　Harvey经过一边捧着冷掉了的咖啡一边频频看表，身上却毫无烦躁气息的Roy。

　　楼层里已经全黑了，只有自己引以为豪的落地窗里透出的光把那Harvey Specter的字母照得闪闪发亮。

　　“你是把这里搞成军情六处了吗？”他本来是想夸奖一下，但话脱口还是带了惯有风格。

　　白板上数字栏钉了跟踪线，文件四散的中间是在埋头苦干刚刚抬起头的身影。他看起来像个孤岛，阴影勾勒的轮廓有几分忧郁，直到全抬起头眸子里才染上笑意：“我以为你会说是IMF，但进度总体还好。Benjamin写了个加合程序，尽量列出了所有挪移钱款的排列组合。排除是个大工程，不知道调查令下了没有……”

　　“这个身体可不是能超时工作这么久的。”

　　“那年轻人不主动来接个盘？”

　　Harvey安慰自己很久自己所作所为全为了原装身体考量而不是疼惜对方眼下的疲惫。Mike歪头看本属于自己的身体写写画画一阵，心觉还是有过目不忘效率高。Harvey被他盯得有点不耐烦，“我开始明白你沉迷踩单车的原因了，你不考虑Roy实在有点自私。”

　　“早上你那话，是认真的吗？”

　　“什么？”Harvey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那声音缩成沉闷的微哼。

　　但Harvey知道了，并且自动把面前人的回避看作是羞涩。他甩了笔，俯身看着沙发前把头微微凑向扶手的家伙。然后猛得拽起他的脸：“是认真的。Mike...I love you。”

　　如果他不向前迈一步，Mike就会把自己缩回去，再也不提起。

　　他看对方没拒绝或反感，便微微前倾着去找嘴唇的位置。

　　“等一下。”

　　“你干嘛？”

　　“闭眼？看着自己的脸不会很奇怪吗？”

　　“你知道自己有多坏兴致吗？”

　　“非常？”

　　Harvey飞快地前倾啄了一口。

　　“原谅你了。”